红云之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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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rd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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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红云之下》 灰雾纪四百零七年,最后一片绿叶在标本馆里碎成粉末。人类把自己锁进三层穹顶,像蚂蚁躲进干透的果壳。我在最外层的“黄昏区”当巡墙人,职责是每天沿着锈蚀的钢壁走十二公里,确认没有新的裂缝。裂缝一旦出现,红云就会灌进来——那团高悬在天幕之外的赤色风暴,像神的伤口滴出的血,把金属腐蚀成沙,把骨头化成钟乳石。 那天傍晚,我在第七观测塔下发现了她。她穿着早已绝版的白棉布裙,脚踝系着一串铜铃,铃铛竟没有锈。按照条例,任何未经申报的生命体都应立即焚化。可当我举起电弧枪时,她抬头冲我笑,瞳孔里倒映出两座完整的月亮——自从红云降临,月亮早被撕成了四瓣。我手指僵在扳机上,听见她说:“带我去看最后一朵花。” 谎言。世上早就没有花。但我鬼使神差地把她藏进补给车的暗格,带回了我的宿舍。夜里她蹲在墙角,用铅笔在铁皮墙上画线,每画一道,墙缝里就渗出一粒火星。我问她是谁,她答:“我是倒计时。” 第二天清晨,中央广播宣布穹顶能源核心出现0.7%的衰竭。这个数字意味着三百天后,所有净化系统将停止运转。人们平静地接受了——他们早已习惯在倒计时里生活。只有我知道,真正的倒计时是她墙上那些发光的线:四十九道,正好对应我巡逻的第四十九区。 第三十天,她开始在夜里梦游。我悄悄跟着,发现她赤脚踩过的地方,钢板竟生出苔藓般的绿斑。我蹲下去摸,指尖沾到潮湿的泥土味——那是灭绝三百年的气味。次日,我把绿斑刮下来装进密封罐,送到黑市实验室。老博士在显微镜下哭了:“叶绿体,完整的叶绿体!” 第四十天,穹顶议会决定提前启动“方舟计划”:把所有冷冻胚胎送上轨道站,抛弃地面。那晚我回到宿舍,看见她站在窗前,红云的反光把她的皮肤染成半透明。她说:“他们要逃,但逃不掉的。红云是地球做的梦,梦不结束,逃到哪里都是梦里。”她第一次触碰我,食指按在我眉心,像烙下一枚炭火。剧痛之后,我的视野突然分裂:一层仍是锈蚀的宿舍,另一层却看见无数条发光的根须正从地心爬上来,缠绕着方舟的燃料舱。 第四十九天,我按她画出的路线,在巡逻时偷偷把四十九罐绿斑倒进裂缝。红云触到绿斑的刹那,云层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,像母亲终于听见离家孩子的脚步。警报声撕裂天空,穹顶开始渗水——不是雨,是亿万颗细小的种子。人们尖叫着逃窜,唯有我张开手臂站在裂缝边缘。白裙子从背后抱住我,她的身体正在透明:“你记得吗?花从来不是植物,是大地对天空说的第一句话。” 最后一秒,我看见红云裂开了。一抹苍蓝从缝隙倾泻而下,像初生婴儿的眼睛。穹顶开始发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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